秋越来越深。
拥挤的公交车站尽是焦急等车的人们。我站在路口张望着车来的方向。
停靠车站的公交车上下来一对年迈的夫妇,老太太手里拿着小板凳,颤颤巍巍地自己先下车,站稳后再返过身去,慢慢把老伴扶下来。这在常人眼中很简单的下车动作,两位老人却花了不少时间。我的目光从老人下车的那刻起,就一直尾随着他们。两位老人的行动都不太方便,老爷爷的腿还有些跛,大病初愈的样子。老太太紧紧搀着老伴的胳膊,伴随着他的脚步小心翼翼的走着,用单薄的身体为他做支撑。他们的听力似乎都不太好,交谈时,要停下脚步,把嘴凑到对方的耳边去说。
老太太搀扶着老伴,一路走走停停。遇到要上下台阶时,老太太又会重复与下车时相似的动作。我想,她手上的板凳应该是为走累时的老伴而准备的吧!夕阳下,他们相扶相携的身影渐行渐远。我怀着敬慕的心情目送老人离去开,心里被这一幕温馨的画面深深地温暖着。
很羡慕容颜已逝,青春不再时依然不离不弃,年轻时牵着手一起奔跑,走不动后能互相搀扶着一起变老的爱情。
“死生契阔,与子成说。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。”《诗经·邶风·击鼓》里这句古老的誓言,如此平铺直叙,却感人至深。总以为这样的词句只在书里、电视里、歌里才能看到、听到,原来,这样的感动在生活中也时刻在发生。
以前还听说过一个故事。医院的病房里,有个老先生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,守护他的是与他共同生活了60年的老妻,一天老先生似乎知道自己已走到了最后一刻,他费力地把右手伸向妻子,不论妻子问他要什么他都摇头。最后,丈夫轻轻地勾起了妻子的小手指,安然而逝。原来当年,
舒婷描绘过这样一道风景:大街上,一个安详的老妇人和一个从容的老人微笑着,从不同的方向面对面地走近,走近;然后是微笑着,鼻尖顶着鼻尖地站着,双手紧紧地扣在一起,身后西下下的阳光把他们的头发和笑容染成一片暖暖的黄,身旁的人们被他们的幸福染成一片温暖。
于是,便想起了爱尔兰诗人叶芝的诗: 当你老了,头发白了,睡意昏沉,炉火旁打盹,/请取下这部诗歌,慢慢读,/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,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;/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,爱慕你的美丽,假意或真心,/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,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;/垂下头来,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,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,/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,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。
再一次体会诗里的情感,羽绒一样轻柔的情感,爱与疼惜,在字与字之间落英缤纷。“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”,这个两千多年前先人的牵手梦想,从远古到现代,一直萦绕至今。这八个字是如此简单,又是如此沉重。从前一直觉得这简单的八个字读上去有平静的浪漫,却不曾想到这浪漫之下的磨难。执手意味着两人从此将风雨同舟,苦乐相伴,荣辱与共。执手之后,所有的欢笑和眼泪,甜美和苦涩,都要一起品尝,共同分担。
在张爱玲眼里,“执子之手”一句却是世间最为悲哀不过的情话了。因为牵手之后便是放手,明明知道“死生契阔”,却还要说我们永不分离。可是纵然放手,手心里仍然会有对方的余温,哪怕只有微弱的一丝,也会像冬夜里的火把,在心里永不熄灭,温暖一生。
能够牵手,只是人生的幸福;能够搀扶,才是幸福的人生。